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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第二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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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第二十六章

披什麽衣服?吳清荷楞了楞, 低頭看看自己。

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,自己喝醉在門邊躺下時,身上應該是什麽都沒披的, 那阿悅看到的衣服是誰的?

“柏乘也剛好經過, 他先我們一步看見你, 他不喊人, 就幹看著你在風雪裏受凍。”

方才劉辰說的話在腦中一閃而過,吳清荷仔細想會,嘴角揚了一下。

應該是他的衣服吧,真是感謝他, 還好,他並沒有恨到打算看她被凍死的地步,否則她現在不會是氣色尚佳,睡了個好覺的樣子。

之後這一路上, 劉辰一直想著與她搭話,但吳清荷大都沒怎麽回,只讓馬車順帶繞到劉府門前,把心不甘情不願的劉公子送回家中。

路上的風雪不停,馬車走得也艱難, 過了半個多時辰,才終於回到吳府。

吳清荷剛進門,便有下人迎上來:“女君, 方才有人送請帖。”

“現下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日子,怎麽會有人送請帖來。”吳清荷垂眸瞥一眼。

“...是柏太傅府上的人送來的。”下人低聲回答。

吳清荷腳步一頓, 遲疑著從阿羽手上接過信, 撕開草草看了下,確實是柏太傅的字跡, 話語簡潔,告訴她十日後府上會依照聖上的意思舉行宴席,末了也沒提務必要她去,好像只是將這件事告知於她。

幾句話看完,吳清荷終於想起,昨日進宮時,聖上有同她說起過。

“將士們凱旋而歸,本該好好辦一場慶功宴,只是如今胡人前來議和,這個節骨眼上宮裏大辦宴席,慶祝打敗胡族,多少有些不利於談和,但該有的犒勞不能少,朕就擇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來替宮裏辦這件事吧。”

吳清荷的母親,幾年前就辭官離京在外休養,現在放眼朝中,聖上信得過的老臣,也只有柏太傅,而若要為將士們辦慶功宴,必然不能漏掉主帥吳清荷。

“柏太傅接了聖上布置下去的差事,再怎麽不願,也只能給我發請帖。”吳清荷隨意坐在廊下,將那封請帖拿給阿羽和阿悅看。

雖然她也不想在柏太傅面前礙眼,但這是聖上想要辦宴席,她若不去,是不給聖上面子。

吳清荷靠著長廊上的柱子,短暫地閉上了眼。

“記下來吧,到那日提醒我,我必須出現在宴席上。”

——

十日後,天氣難得晴朗的好日子,沒有落雪,路好走不少。

七品以上且參戰的武將皆收到了柏府的請帖,如今太傅的府前停滿了馬車,人群如泉水般湧入,吳清荷猶豫著拉開車簾,下了馬車。

“諸位快快請進!”

“宴席將要開始了,下人們已安排好座位。”

柏府的管家在門口迎接諸位客人,吳清荷帶著阿羽姐妹兩剛走到門口,突然被喊住。

“這位客人,請出示請帖。”老管家說話時客氣而生疏,含笑伸手攔住她。

柏府上下誰人不識吳清荷呢,故意攔她一下,大約是柏太傅的意思了。

吳清荷不著痕跡地瞥她一眼,旋即從阿羽手中拿過請帖,往管家手裏一塞。

“哎呀,竟是吳將軍,罪過罪過,快快請進。”管家假模假樣地看了眼那封請帖,便伸手指了方向,示意吳清荷朝前去。

“多謝。”

吳清荷不甚在意這種刁難,不再管那老管家,直接循著從前的記憶往正廳走。

“是吳將軍,快同將軍打聲招呼!”

“將軍來了!”

一路上常有武將同她問好,吳清荷點頭以示回應,可剛到院子內,下人卻又出聲喊住她,垂頭與她解釋。

“將軍,今日來的人太多,您的席位還沒收拾妥當,還請您在院中稍等片刻。”

此話一出,吳清荷眨了下眼,看一看屋內,已有不少武將落座,正聊得熱火朝天。

沒有收拾妥當,大約是個幌子,真實的情況應該是想讓她在外面站一會兒。

“將軍是主帥,是武將之首,你們柏府未免有些太過失禮了吧,連將軍的席位都沒收拾妥當,這慶功宴還有什麽開的必要。”阿羽頗為不滿,率先替吳清荷講了話。

“這...小的也不清楚了,將軍的席位,總是與平常武將們的不同,所以要多費些功夫吧。”

下人回答得模棱兩可。

門口被攔,到院子裏又叫她等,可見柏太傅如今對她的意見是真的很大,誰叫吳清荷從前深深地傷了她兒子的心呢,做了那樣的事情...今日被小小的為難一下,倒也說不上太過分了。

彌補是沒有機會的,但能讓人平息一點怒氣的話,站一會也未嘗不可。

心中這樣想著,吳清荷擡起頭,正準備交代下人先去忙別的事,忽然看見有人經過回廊下,朝正廳走去。

是柏乘剛好走過,今日不算太冷,他沒再披裘氅,只多了件湖藍色的披風,臉上沒什麽表情,平靜地聽著身旁的下人嘮叨,冬日裏就沒有讓他身體舒服的時候,因此他與吳清荷四目相對的時候,眸裏帶著大病過後的倦怠,少了幾分清冷。

吳清荷失神片刻,隨後別過眼不再管他,朝面前的下人點頭:“行,等便等吧,待席位收拾妥當後,記得立即來叫我。”

她的視線只在柏乘身上停留了那麽片刻,就再也沒有看他,柏乘聽著下人在身旁反覆念叨:“您不能再把藥倒了,這樣身體也吃不消...”

好煩,不想多聽了。

“河叔,早上的藥我沒有全倒,我喝了半碗,實在喝不下。”柏乘的聲音極輕,充滿了倦意。

正廳裏已經坐了不少人,柏乘緩緩走進來,看著座位上聊天嬉笑的武將們,忽而察覺到什麽,走到屬於自己的席位上坐下,垂頭思索了會,就皺眉喚來主管席位的下人。

“公子,您找我?”這人忙不疊趕過來,躬身看向坐著柏乘。

“誰讓你們把吳將軍晾在院子裏的。”柏乘擡眸看那下人,直截了當地問道。

河叔與那下人皆是一怔,尤其是河叔,他腦子裏翻出些不好的回憶,立即朝柏乘搖頭。

“是...是主君提了一下,我們覺得,覺得主君話裏有這個意思,就...”下人不敢看柏乘,回答得支支吾吾。

“愚蠢,她是吳清荷,不是什麽軟柿子,若不是因為娘看著她長大的,今日大家都別好過,把她迎進來賠禮道歉,這種壞主意,不許再有。”柏乘神色嚴肅,講話時讓人覺得有些涼嗖嗖的,下人被訓得打了個哆嗦,趕忙點頭奔出去。

等到那人走遠,河叔才垂頭看柏乘,很是不悅地提醒他:“公子,你與她再不可向從前那般...”

“我知道。”柏乘轉頭看向另一側,打斷了河叔的話。

“我只是不想看到娘因為我的事,在這種場合為難一個功臣,傳出去惹人非議。”

那下人走了沒多久,忽而又小步奔著回來了,吳清荷聽見腳步聲擡頭,看見這人臉上掛著點歉意的笑:“將軍,您的席位已經準備好,快請進吧。”

正廳裏分兩邊,武將皆坐在一邊,家眷另坐一邊,吳清荷是主帥,坐在最前邊的位置,看著廳裏的人越來越多,直到座無虛席時,身邊一陣騷動。

“柏太傅來了。”有人喊了幾聲,吳清荷聽見聲音,剛要站起身,便見面前的座位有人落座。

“諸位今日無需多禮,都坐下即可。”

柏太傅樣貌跟從前沒什麽大差別,只不過,從前和煦如春風,如今看吳清荷就是冷冰冰的。

也罷,吳清荷來來回回見了柏乘幾面,現在對這種態度完全習慣了。

“是,謝太傅。”吳清荷隨眾人一起回應,緩緩坐下。

宴席開始,廳裏就嘰嘰喳喳一片,那頭要敬酒,這邊嚷著要玩什麽行酒令,簡直比外頭的集市還要吵鬧,吳清荷前些日子喝醉過,現在格外不喜這件事,故而滴酒不沾,只是沈默著夾幾筷子菜。

“太傅,李醫師來了,為您請平安脈。”

飯吃得好好的,突然有下人走到一旁,對柏太傅說道。

“請她進來。”柏太傅也吃得極少,酒未曾動半點,聽見下人來報,便直接放下筷子。

吳清荷聽到李醫師的名字,動作頓了下,默不作聲地吃塊魚。

“太傅,您身體出什麽問題了?可要多保重。”旁邊有武將開口關心。

柏太傅擡眼看了看,倏爾一笑:“倒也沒有什麽,小毛病,是李醫師這孩子,怪會關心人的,她總是定期來為我把脈,真是個孝順的孩子,嘶...到底是沒有選錯人,這樣的人,我才放心將柏乘托付於她。”

不知道她說話時,有沒有看吳清荷一眼,但是吳清荷大抵明白她什麽意思了,故而神情漠然地用飯。

“哎呀,想起來了,李醫師是柏公子的未婚妻呢,哈哈,柏公子確實需要這樣的人照顧著。”

“晚輩們都有著落了,不對,我記得吳將軍也才二十呢,吳將軍,你可有什麽打算?”有喜好熱鬧的人多嘴問一句,柏太傅便就此看了過來,臉上掛起了疏離的笑。

“清荷,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,現在功成名就,也該好好討論婚事了,你若有了婚事,記得與我說,柏府肯定要出一份禮。”

柏太傅笑著看吳清荷,因此吳清荷也只得面上掛著笑,慢慢放下筷子。

“好,那就多謝柏太傅了,我有婚事的時候,必會告知於您。”

見她沒有多餘的反應,柏太傅眸色漸深。

“只是下一回遇到喜歡的公子,可得做個有擔當的人,若是答應了別人,結果...”

“砰!”

柏太傅的話沒有說完,家眷的席位那傳來一聲巨響,有什麽東西摔落在地,所有人都安靜下來,轉頭看過去。

隔著屏風,看不清裏面的景象,吳清荷將要攥緊的指節突然一松,望過去。

“出什麽事了。”柏太傅起身問道。

“有一盤菜,不小心被打翻了,娘,不用多在意,你們繼續用飯吧。”

柏乘的聲音自屏風內傳來,話語如同被霧氣包裹住,透著幾分朦朦朧朧。

柏太傅神色變了下,幽幽地看了看面前的吳清荷,再沒有說話。

不似之前那般熱鬧,有一種讓人尷尬的安靜。

柏乘疲憊地垂頭,忽而一陣難受湧上來,讓他不得不倒吸一口氣。

“公子,公子,您是又想吐藥了嗎?”河叔看他動作有異,蹲下來問他,柏乘一旦到了身體最虛弱的時候,就會出現這種情況。

見河叔湊上來,柏乘不想讓他多擔心,擺了下手,低聲道:“我沒事,出去喘口氣就好,這裏太悶了。”

“那公子先行出去,我等李醫師為太傅把完平安脈,就叫她為公子再診脈察看一番。”

——

“再幹一杯!”

“再滿上!”

...

屋裏有人很快就喝醉了,聲音嘈雜,柏太傅一直沒再說話,只跟李醫師簡單談幾句,吳清荷坐在那百無聊賴的時候,阿羽邁到她身後,小聲匯報道:“將軍,又有新的公務來了,下官需要與您說一遍。”

吳清荷轉眸看柏太傅一眼,正巧,柏太傅也在看她,應該還是聽到了阿羽說的話。

“是關於胡人的事情,您說過,這是最緊急的事,務必要第一時間告知於您。”說這一句時,阿羽的聲音又大了些,讓柏太傅也聽個清楚。

“太傅,容我先離開片刻。”吳清荷站起來,點頭行了個禮,柏太傅沈默瞬,揮下袖子,叫她趕緊走。

正廳外的安靜讓吳清荷稍微放松了下來,阿羽給她一封密函,便很自覺地退後,吳清荷拿著那封密函走了好遠,在沒人的角落拆開。

“下官發覺胡人戰事後缺錢,極度缺錢,進京途中急於尋找商人做生意買賣,此事稟報與將軍。”

剛看清密函,還未多想些什麽,吳清荷忽然聽到一陣動靜,像是有什麽人在吐,隨後踉踉蹌蹌地從偏僻的小角落裏走出來,吃力地喘著氣,坐在前頭的花草從裏,不斷地悶聲咳嗽。

這個聲音...

吳清荷大腦一片空白,但還是朝前走,走了幾步,聽到柏乘極為虛弱的聲音:“河叔,是你嗎...”

眨了眨眼,吳清荷回答他:“不是。”她的聲音對柏乘來說太過熟悉,這讓他皺了下眉,回眸虛瞥一眼。

“你身體又不舒服了?”吳清荷緩步走過去,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柏乘,聲音很溫和。

“這是主人家的事,和來訪的客人並沒有什麽關系,謝謝你的好意,但請你離開這裏。”柏乘不曾看她,一只手摸上旁邊的樹幹,想要自己起來。

“確實和我沒什麽關系,不過,我有事想問問你,那天我喝醉了,睡在廟前...”吳清荷看著他,瞧見他眉心微動,緊抿著唇望過來。

“你是不是剛好路過,給我蓋了件衣服?”

她終於把話講完,柏乘心裏松了口氣,可忽然又有一點空空的,冷冷地轉過頭,對此不可置否。

“多謝你,我以為,你會直接看我凍死呢,不過還好,你沒有恨我到那個地步,你一直都挺善良的。”

難得沒有說什麽違心話,吳清荷極為真誠地感謝了他,嘴角輕揚起,帶著笑。

柏乘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,盯著她看了會,看她笑出來的時候,忽然就不太會發狠了,楞在那裏,好像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麽,只得一直保持著沈默。

見他不說話,吳清荷向前一步,伸出手扶著他的手臂,將他穩穩地帶了起來,柏乘頓時眸子一顫,想要推開,但是四肢壓根不聽他的,動也不肯多動一下。

“你現在沒有力氣,我幫你個忙,還那一件衣服的恩情吧,你應該要回去休息了吧,我扶你一段路,把你扶回去喝藥,你剛剛應該吐藥了。”

吳清荷說起這些的時候,語氣輕松而溫柔,就好像這點瑣事融入她生活一般,讓柏乘幾乎都要記憶錯亂了,他很久沒有和吳清荷這麽相處過,他甚至都要誤以為這是三年前的某一日,而不是現在。

他肩膀顫了下,眸裏存了氤氳霧氣,懵懵的,但又很乖地聽她的話,跟她朝前走,吳清荷沒有看到他的異樣,只顧著看路,剛走幾步忽而一頓,她看到有人在朝這裏來。

是李醫師,她應該正在尋找柏乘,到處轉頭搜尋著。

“似乎不用我送了。”吳清荷開口嘀咕一句,柏乘像是聽不懂她說話的小動物,擡頭看她一眼,又不太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了。

吳清荷看李醫師要走近,又看到旁邊的花壇邊緣,尚且可以坐人,便將柏乘扶到花壇邊上,按著他的肩膀叫他坐下。

她又不送他了。

柏乘眸裏閃過一絲茫然,他這回沒清醒過來,倒是吳清荷反應得及時,畢竟她沒再喝酒了。

“不用我送,你未婚妻來了,我去喊她,讓她扶你回去吧,記得回去喝藥。”吳清荷丟下一句話,轉身就走,柏乘盯著她,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“李醫師,柏公子在那裏。”吳清荷上前打了聲招呼,指了指坐在花壇邊,微微歪著頭的柏乘。

見有人提醒,李醫師忙看過去,笑著拍了下自己的額頭。

“終於找著了,多謝多謝,我要來給公子診脈的,唉,您是方才席間的吳將軍吧,其實,我總覺好似在哪見過您...”

確實見過,吳清荷不自然地咳了下,搖搖頭不提這事:“把他帶回去吧,他吐藥了,記得晚上再看著他喝點藥。”

“自然會這麽做,多謝提醒。”李醫師同她行個禮,便往柏乘那裏去。

柏乘背對著她們坐著,一個人在花壇前都不動一下,李醫師叫了幾聲:“公子,要把脈了。”他都沒有一點回應。

李醫師覺得很奇怪,摸了摸腦袋,走到他的正面,小聲問一句:“公子?”

片刻後,她看見向來冷著一張臉的柏家公子擡起頭,有淚珠不斷地自眼眶邊落下,滑落過他的臉頰。

“她說要送我回去,但是又不送了...她早就拋棄過我一次...我真該恨她...可是,可是她靠近我的時候...”

柏乘自己垂下頭,他知道,自己的委屈不是對著醫師的,是對著那個走遠的吳清荷。

“她靠近我,那麽溫柔的時候...我又沒辦法恨了,我只想要她抱一抱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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